*意识流，随笔类。

         “你必须相信奇迹，因为我见过。”

       
       天色暗沉，似有电光隐隐闪动在一碗清水和着墨调成的云里。最后一层光稀稀薄薄覆在地平线上，懒懒向外扩散，伴着风，与世界隔离。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安迷修仔细听，恍惚发觉那正是刚从他身边行驶而去的那辆车。

       安迷修以前也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不需要太名贵，也不要有多炫酷的外形，足够一家人坐下就行。他会给车椅装上浅色的坐垫，这样未来的孩子就不会觉得沉闷。他会在后备箱里放一些面包糖果和行李箱，这样他就随时可以和未来的家人来一场温暖的旅行。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辆车使用多年后要考虑换一辆该是怎样的。现在，他不需要了。

       走过这条街，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再往前大约五百米就是安迷修的目的地。一家不知名的花店。

       去买一束花，送给他，送给雷狮。尽管安迷修知道雷狮不喜欢任何花，也知道买回去也是被扔的结局，但他一定要买。因为它知道被扔掉的从来都是别人的花，安迷修送的任何东西雷狮都喜欢。

       安迷修至今还记得他和雷狮的初遇，也许是早晨也许是傍晚，也许是在校门口也许是在车站，但一定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们两人一定没带伞。安迷修在一旁门口改卖伞的鲜花店里买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半拢，香气从那红色中散发出来，等人用视觉去接收爱意。

       当雷狮接到了湿漉漉的花时，安迷修正局促不安的笑着。与他一贯的笑法不同，安迷修既没有朗声大笑也没有把笑意压在喉咙里暗自愉悦着，他只是抿唇，嘴角钩成一个不尽完美的弧度，明明没发出半点声音可雷狮好像是听到了钢琴一般的悦耳笑声。雨顺着他脸颊滑下去，忘记了淡去红晕。安迷修的眸子亮得发烫，雷狮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生长在翡翠湖泊里的璀璨星空。

       安迷修听见雷狮接受他的告白，又好像没听见。当时听见了，现在声音已经散去了吧。如果雷狮答应了，又怎么可能不在自己身边呢？

       想着，到了花店。

       花店前门可罗雀，偶有行人通过也是匆匆离去，固执地认为这只是间花店，里面卖着化学制品保存良好的花朵，不愿施舍一眼。他们其实看不见花店，所以无从得知花朵们活泼的对话。这些人只会用眼睛和鼻子去欣赏花，他们心脏的位置缺了一块儿。至少安迷修是这样认为的。

       他不同，他能听见每朵花的窃窃私语。百合花的声音空灵而澄澈，仿佛少年的羞涩，百合只在玫瑰说话的时候说话。玫瑰的嗓音低沉而磁性，像恋人间的密语。对于除这两种花以外的花安迷修都是置若罔闻。但这两朵花极少极少说话，每年只有一天才勉为其难开口。所以安迷修每年都会在这一天赶去花店，趁着玫瑰语调迷人，买下他来。

       安迷修通常会在花店柜台旁的木椅子上坐几个小时，不厌其烦等其他花说完话，因为玫瑰极其骄傲，只有等所有的花都闭口，空气沉静下来之后，再开始说。他不止一次悲伤地想到，哪天玫瑰说不了话了，他就再也不来这个花店了。

       意识到停在门口太久了，安迷修笑笑跨进了大门。看样子今年他的运气很不错——这得感谢天气——刚走进店里，百合干净的话语随着花香一同扑进安迷修的怀里。他随即放慢脚步，站立在旁，小心翼翼地呼吸，静静听着对话。

       卡米尔应约来到花店，每年只有这一天这一个地方才能见到雷狮。如果雷狮有意隐瞒，就连这里他无路可寻。进来，走到黑发青年在的位置，在他对面坐下。卡米尔双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紧紧扣着膝盖。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红色围巾挡住他的嘴，帽子盖着他的眼，声音听不出喜悲，平静叙述的语调更像是照例一问，根本不期待回答。

       雷狮深吸口气，带着浅浅笑意环顾四周，最终视线停在了一个空白的角落。他盯着那儿，一言不发。

       见雷狮如此，卡米尔眼神低沉，接过自己的话茬往下说去。

         “大哥，安迷修已经死了。你留在这里的时间，足以抵消伤痛。八年前他十九岁，八年后他依旧十九岁。我们，不该留。这些年我们动用了无数力量和关系，始终无法找到杀死安迷修的人。可能——

         “我是说可能，已经和安迷修见面。”

       每说一个字，卡米尔的手指就多加一分力。像是找不到语言描述，他说完这句就梗住了。

       雷狮突然抬头，炙热的光顺着他视线滑向虚无，掷地有声。

         “时间抛弃他，我就要和时间作对。”

       声音戛然而止。安迷修觉得自己该走了，玫瑰和百合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对话。或许是对话的内容让他想起了什么，或许是落日余晖穿过他透明的身体遮住了雷狮紫色的眼睛，或许是他已完全透明的身体，总之，他该走了。

       走到明天，走到未来，走到末日去。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他唯一的动力就是雷狮会在终点等他。

       他仿佛已经看到雷狮狂傲的笑着，张开双臂，迎接着他。

       光像是脱离了束缚，卡米尔看见原先被阴影笼罩的雷狮的眼在一瞬间布满金辉。

       雷狮转过视线，进花店以来这是卡米尔第一次直视他一贯用来深藏暴戾的好看的双眼。

       那里布满星辰，眼里的人影消失了，空无一物。

       “卡米尔，你必须相信奇迹。因为我见过，我知道，奇迹刚走。”

文/战戈